第二十四章 燕赤霞与宁采臣
四天以后，成都蜀王府，...
体仁门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威严，再没有医生郎中进出王府。夜里也听不到从世子寝宫传来的惨叫声。
虽然初春百纳吐新，王府却笼罩着一片压抑的肃穆。
王府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。
所有的奴仆们都小心翼翼，不敢犯错，特别是王后昨日杖毙了两个嬉笑打闹的小宫女后，王府的下人们相遇，甚至脸上都不敢有笑容。
蜀王府王爷朱奉铨子女虽多，但嫡子只有三个，老大**都早年夭折，只剩下三弟朱至濬，看来也难逃病薨的诅咒...
王后已经从嫔妃哪那里过继了一个伶俐健康的子嗣朱至澍，只等朱至濬病薨，便可立为世子。
但那朱至澍也已经十八岁了，毕竟不是亲生的，等老王爷归天，在母凭子贵的大明朝，王后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。
内务府总管黄兴，已经去了东郊王陵为世子的陵寝，做最后的准备，册立新世子的刊合也写好，随时可发往北京宗人府，丧事所需的白布绢花等物品也在悄悄准备中...
蜀王朱奉铨刚陪着王后，去看过病若游丝陷入弥留的朱至濬，回了王后的宫寝。
王后以泪洗面悲痛道：“我那苦命的王儿，为何不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陪他一并去了，非留着本宫在这世上孤苦伶仃，定是本宫上辈子罪孽深重....”
高大肥硕的蜀王在王后寝宫烦躁地踱着方步，不住地叹息。这朱至濬生性良孝贤德，他也是喜爱得紧，白发人送黑发人，让人如何不伤心。
“王后也不必太过伤心，依天师所言，这都是濬儿的命，天要濬儿回去，人拧不过天呀！”
这时候一个小黄门跪在门外道：“禀王爷！体仁门外有三个道士求见！”
蜀王对小黄门挥手道：“世子薨礼，已说定劳烦青城山青云法师，其他道士，给点银钱打发他去了吧！”
这小黄门还不走继续说：“但那道士说:他们不为消灾薨礼而来，是为驱妖救命而来...”
“救命！”蜀王王后同时抬起头。
“那道士可曾说他是哪门哪派？”蜀王追问道。
“那道士说自己师承青海昆仑派玄机真人，自称法号燕赤霞！”
蜀王和王后对望一眼。二人都是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。
明代道法昌盛，特别是王孙贵族，为求长生永享荣华，比较尊敬道士，自己也都爱专研道法，蜀王一家就是虔诚的信徒，和当时有名的道士，门派都有来往。
唯独听闻这昆仑派，却异常神秘。
只听过有昆仑鹤、玄真、玄机三位道人，还是明初时候的传闻。
传闻中这昆仑派山根远在西域，以元始天尊为始祖，门人个个能降妖除魔，法力高强。
蜀王仿佛见到一线希望，走到寝宫门口，对小黄门急切道：“快快有请！”
不一会儿，蜀王穿戴整齐在偏殿等候，很快小黄门便引进来三个道士。
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黑瘦老道，只见他头戴五岳冠，上有青玉帽正，身穿藏青窄袖中褂道袍，腿套高筒白布袜，脚蹬一双云游鞋，后背背着一柄古朴长剑。
胡须整洁，双目有神，皮肤黑亮，显得精神抖擞。
后面跟着两个头戴混元巾，一样穿藏青窄袖道袍的小道士。
一个三十左右，一个十六七岁，二人也都面容黝黑，神情肃穆。
那老道走到蜀王跟前，从容淡定，单手行礼，先亮了一嗓口唱：“无量天尊！”
“荒野山人燕赤霞拜见蜀王！这是我两个徒儿，叶知秋和宁采臣...”态度不卑不亢。
蜀王内心赞叹:这才是不问世事，大形无相的世外散仙啊！虽然看起来瘦弱，但和那些攀龙附凤的名门道士相比，少了市侩谄媚，却多一种玄门正宗的古朴神秘。
蜀王忙走下王座，到这黑道士身前，惊喜道：“孤王奉道多年，今日能一睹昆仑山门仙长风采，真乃三生有幸呀！”
那燕赤霞博得蜀王青睐赞誉，却并未受宠若惊或者谦逊两句，反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，叹了口气，焦虑道：“蜀王，请恕贫道不敬之罪！现在不是客道的时候...”
“我前日在龙门山云游，忽见西南方黑气冲天，我掐指一算，必是妖孽现世！便带着两个徒儿星夜兼程赶来，到了成都府，才发现这黑气根源就在这蜀王府...”
蜀王大惊失色，追问道：“仙长的意思!我王府有妖孽？”
燕赤霞慎重道：“是个吸人精血，凶险无比的千年树妖，它出现，府上一定会有垂死之人...黑气升腾的地方就在王府的西北方。”
蜀王脸色剧变，心想：西北方不就是世子寝宫的吗？对那道士的话便信了三分，急道：“那可怎么办？请仙长救我！”
燕赤霞神情决绝，对王爷说道：“还请王爷带路，让贫道师徒去查看一番，再做定论！”
蜀王心中感动，这才是真正的修行人...一路风尘赶来，也不客套，茶都不喝一口，便要去降妖。
便和一干内侍，三位道士一起，去了世子寝宫。
到了寝宫门口，燕赤霞皱着眉，神情忧虑的端详了寝宫许久，好像真有什么黑气升腾，两边的人都吓得不敢靠前。
道士咬牙切齿道：“妖孽不在深山修行，却道人间来残害良善，让贫道来会会你...”
他让蜀王将寝宫的人都撤出来，和两个徒弟便进了寝宫。
进寝宫，道士关上门，那叶知秋便快步上前查看昏迷的世子病情，先把脉，再查看腹部，翻世子的舌苔。
另一个徒弟宁采臣关切的问：“怎么样？”
叶知秋点头答道：“肠疽还没破，还能坚持几日。”
那宁采臣心中一定，舒了口气，对那燕赤霞点了点头道：“好，继续演戏！玄道士，看你的了！...”
那燕赤霞心领神会，说了声：“恩，你们就瞧好吧...”
便拔出宝剑，大叫一声：“知秋！采臣！到门口帮为师护法，待为师收了这个妖孽！”
两位徒弟也大呼一声：“得令！”便走出寝宫。
小道士在门口盘腿坐下，双手在丹田处捏出一个手势便不动了。
大个的道士从包裹里取出摇铃钱纸，一边摇铃，一边向四方撒钱纸，口中叽里呱啦念着听不清的咒语...
王府的众人都赶来围观，心事重重的望着寝宫内。
只听寝宫内，先是道士念动符咒，接着道士开始叫骂开来，打翻东西的声音，刀劈剑砍的声音，接连不断。
这时，寝宫内响起一个匪夷所思的人声：“啊！...你这道士！眼看我大功告成，你却来坏我好事！活得不耐烦了吗？”
声音难辨男女，很重的拖音，还微微发颤，简直不像人类发出的，而是从那深不见底的阿鼻地狱传来的鬼哭声，让人听得毛骨悚然。
寝宫外众人不少女眷，个个吓得花容失色，惊叫连连，不少人围缩成一团，相互依靠，拽着手壮胆。
蜀王和王后也在人群里，王后吓得偎在蜀王怀里，指着寝宫颤声道：“果然有恶鬼，缠着王儿，王儿才如此病重！王爷，快叫人求求这恶鬼，放过本宫的孩儿吧！呜呜呜！....”
蜀王也吓得面色惨白，双腿微颤，搂着王后喃喃道：“不是恶鬼，是千年树妖！王后放心，仙长一定能收复妖孽，把濬儿还给孤王....”
门口打坐的小道士眼观鼻，鼻观心，面无表情。内心却在想：“这神棍道人腹语功夫真了一绝，能模拟出这样一种声音，到后世去拍鬼片，风头一定盖过林正英。”
这时一阵响动，突然“砰！”一声，寝宫窗户突然破开，一个黑脸老道破窗而出，重重跌在地上，引起人群一阵尖叫。
道士慢慢抬起头，只见他五岳冠不知道何时丢了，散乱着发髻，脸上脖子上出现几道血痕，道袍也被不知何物抓出几道爪印。
“噗！...”趴着的道士一口鲜血喷在地上，显得无比惨烈。
两个徒儿惊呼一声：“师父！...”便飞奔过来，扶起道士。
这是寝宫内又响起毛骨悚然的笑声。
“哈哈哈！杂毛老道，你道行不够，再来坏我好事，定叫你万劫不复！”
围观人群惊叫连连，往后退了好几步。
“唉！...”道士让徒儿扶了起来，转眼间，面容好像老了十岁。
黑脸道士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蜀王面前，颓然拱手道：“只怪贫道学艺不精，不是那树妖的对手！让王爷见笑了...”
又道：“我本可以回青海请我师尊下山，收拾这妖孽...只可惜最多三天，这树妖就要吸干世子的精血了！唉...请贫道王爷恕贫道爱莫能助了，贫道先告辞了...”
家里住着一只吸人精血的树妖！这还了得！
蜀王急得不顾礼仪，上前抓住老道的衣襟急道：“仙长别走！求仙长救救孤的濬儿....”
“仙长有所不知，几日前，孤王以为我儿是身患疾病，曾广贴求医榜，奈何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。原来我儿是被妖孽缠身。”
又道：“仙长如果能挽救我儿性命，孤愿为仙长在成都府修建道观，另外再奉送白银万两，再加黄金千两！...求仙长无论如何救我儿性命呀！”
